在延安唱歌｜劉雨虹先生

【在延安唱歌】說老人、說老師、說老話（一百二十九）

在延安唱歌

劉雨虹先生 (2015-09-15)

一個多月了，只要打開電視機，看到的，都是有關抗戰時的事，聽到的，也都是抗戰時的歌。自己不免也跟著唱了起來，先是心中跟著唱，後來就唱出聲來。

唱出聲來不打緊，忽然發現自己變了調……真洩氣啊！我從前不是唱得不錯嗎！為什麼會變調呢？我從前還是延安魯迅藝術學院音樂系錄取的學生呢！想不到已經是七十多年前的往事了。

那時我才十八歲，而現在的我，和許多抗戰的老兵一樣，已經是九十多歲的老老人了。只不過，我自己還不覺得罷了。

抗戰時的抗戰歌曲，人人會唱，現在跟著電視上的歌聲，也唱很多天了，可是心中有一首重要的歌，始終沒有聽到人唱。那首歌是我報考魯迅藝術學院時自己選唱的一首歌，是黃自的作品，歌名叫〈熱血〉，記得歌詞是：

「熱血滔滔，熱血滔滔，像江裡的浪，像海裡的濤，常在我心中翻攪，只因為恥辱未雪，憤恨難消，四萬萬同胞啊，灑著我們的熱血，去除強暴。」

想到這首歌，就想到一九三九年那年，在延安的冬天，從陜北公學高級部畢業後，有些同學轉入了馬列學院就讀，有些人轉入抗大……而我和另外幾個人，由於不是共產黨員，又是屬於小資產階級劣根性較重的一類，所以就猶豫不決，正在不知何去何從之時，校方就建議我們，不妨去考魯藝，意思是仍希望我們留在延安。於是我們就去考魯藝了。

當時的魯迅藝術學院，校長是冼星海，大概有文學系，戲劇系，音樂系，還有一個普通綜合性的一個系，什麼都涉及一點。我因既無特長，又無特別追求，就只能報考綜合系了。考試時，記得有一項是表演，當然也有一項是歌唱，由不同的老師分別考試。

在考試唱歌時，是我自選這首〈熱血〉的，因為較短，不像〈松花江上〉之類的，太長了。豈知，當我唱完時，看到老師寫下的評語竟然是「音調音色都很好」，結果我反而被錄取到音樂系了，真是意外。

那時的延安，來了許多知名的文化人和音樂人，所以常常有話劇或歌舞劇之類的表演晚會，朝氣蓬勃。但是大家衣著簡單樸素，穿的都是老棉襖，沒有外面社會那種奢華。不過有一天，在一個音樂人聚會的場合，看到塞克這位音樂人，穿了一件皮大衣，那是上海流行的衣著，當時塞克的穿著頗令人吃驚，因為不太平常之故。

魯藝校長冼星海，是一個很仁慈的人，我認識的一對夫婦，男的在文學系，女的在戲劇系，後來懷孕了，生活困難，去向冼星海借錢，冼星海也真幫助了他們。他不但仁慈，更是一個愛國的天才音樂家，卻在年歲不及四十而逝，實在太可惜了。

古人說「天妒其才」，太有才氣的人，老天都嫉妒，讓他早離人世。莫札特也是英年早逝的音樂才子啊。多年前台灣的張雨生，唱得那麼好！由於他唱的一首軍歌，報考軍校的人就大大增加了。可惜不久卻因車禍而喪生。

回頭再說我被錄取入魯藝音樂系的事，雖被錄取，尚未入學，因為開學前還有一段時間，我就跟兩個去西安看牙病的同學，一同去了西安。本擬玩幾天買些東西，就回延安，豈知，到了西安後，先父就從鄭州來了，於是我也未能再回延安。

我常想，如果我沒有離開延安，我的生命歷程會如何？生命好像屬於自己，但自己又是什麼？驅使自己東奔西跑，這樣作，那樣說的又是什麼？怪不得常聽人說，人生如夢啊！